‧台灣光華雜誌 2007/06/08

【文/黃亞琪】
我,黃百樂,今年36歲,身為中華民國職業攀岩國手已經超過10年;目前最大希望是能在2009年高雄世運會奪冠。

很多人想到攀岩,就想到電影《不可能的任務3》中,湯姆克魯斯帥帥地掛在懸崖上攀爬的樣子,所以將攀岩歸屬於「男孩的玩具」,是男子漢的專利。而目前台灣女性攀岩國手簡直是動物園中的稀有動物,僅有10位左右,如果有人跑去生小孩,數字馬上降為個位數。
攀岩是在垂直峭壁上展現過人身手的一項運動,攀岩者依靠雙手、雙腳登抓岩面上突起的支點或裂縫,向上移動,這需要膽量和技巧,而且要發揮身體全部力量,集耐力、柔韌、平衡、思考判斷力和心理因素於一體,完成騰挪、穿越、引體向上、重心轉移、支撐點轉換等動作,絕非靠蠻力就能完成。

攀爬在東北角龍洞巨岩上的黃百樂臉蛋秀麗,身軀瘦小,一雙比男人還粗壯的手臂卻如巨螯般箝入峭壁,緊抓不放。(攝影/莊坤儒)
也因為攀岩如此迷人,讓我大二下學期,第一次和社團伙伴到北投大砲岩攀岩時就愛上攀岩,後來更是愛上競賽的感覺。攀岩競賽讓我的人生有了目標,為了卓越,為了獲得冠軍,我不斷練習,只為了突破極限,得到第一名。
在攀岩界裡,相較於男性,女性具備重量輕、柔軟度較好的優勢,身體協調性也不會輸給男生。在強調爆發力、技巧和智力的「抱石賽」(不同於在高達幾百公尺的大峭壁攀登,抱石賽多在室內舉行,高度僅4、5公尺,以速度最快者為優勝),女性甚至可以得到更佳的成績。記得我在1998年時,還曾經極力爭取參加國內兩場男子組賽事,結果「英雌」打敗群雄,分別獲得第二名和第四名的成績。
但畢竟在攀岩界中,女性還是屬於少數民族,有時免不了遭受排擠。「我們都上不去了,妳怎麼可能上得去?」、「哇!屁股這麼大,還敢出來比賽!」「黃百樂能夠專心比賽拿冠軍,是因為沒結婚、不必照顧小孩」等嘲諷的話,我已經聽了10年了。這也難怪,男人總覺得被女人超越很沒面子,好像他們的男性優勢受到質疑了。
我也不跟他們吵,直接在他們面前攀給他們看。當攀爬到最高點,順繩下到地面時,我才淡淡地對剛剛鄙眼笑我的男生說:「攀爬的樂趣與自由,不會因為我是女生而打折扣的。」不過,哈哈,可能也是因為我衝破了性別藩籬,成為他們眼中「不乖巧」的女生,所以才常常找不到可以砥礪練習的岩伴,與願意在下面幫我拉著繩索確保安全的同伴吧!
而女性的表現也常會因為外在條件限制被壓抑。我在2002年7月舉行的總統盃攀岩抱石錦標賽奪得女子組冠軍時發現,就算我的成績優於男子組冠軍,但男子組冠軍獎金達1萬2千元,女子組僅區區5千元而已,連男性的一半都不到。
我就跑去跟主辦單位抗議,得到的答覆是「根據規定,男子參賽人數較多,競爭激烈,而女子參賽人數少,水準較差。為了擔心男選手抗議,所以獎金比女子多,」以及「選手不該為了獎金而比賽,要為崇高的運動精神而競爭。」這樣的回答讓我錯愕不已;一度還因為我「過於積極爭取權利」,面臨禁賽的判決。
除了體力受質疑外,我還要面對「身高不足,不適合攀登」的評語。身高只有147公分的我,常常會被問到這個問題,一般人看到我,先驚訝、然後婉轉的問:「攀岩必須手腳到位、踩抓住支點,然後才可以一步一步往上爬。妳怎麼這麼瘦小?真的爬得上去嗎?」到最後,我也懶得解釋了,乾脆直接弓起手臂上的二頭肌,展示我每天花上10小時在岩場攀爬、密集游泳和一口氣拉20下單槓長期努力訓練的成果。當然啦!選手心中克服困難的意志力和自信心的強弱也很重要,長期比賽也是蠻消磨人的心志的。

(攝影/莊坤儒)
看我這麼辛苦的訓練和比賽,每天還要錙銖必較經費問題,有位商學院畢業的朋友建議我,可以寫好參賽提案企劃書,尋求企業或者政府贊助奧援。我看著「天下雜誌」「1,000大企業」名單,從年營業額最高的企業先下手,一家家開始打電話。幸運的話,還有「請先將企劃書寄給我們」的機會;但往往是以「抱歉,目前我們沒有多餘資金可贊助!」冷淡話語結束對話。超過百通以上的電話,最後卻只有蕃薯藤岩場黃正安先生10萬元一通回音。
男選手較少利用企劃能力來書寫賽事功績與陳述未來展望,他們總是覺得麻煩,但我就會發揮百折不撓的「盧」(纏磨)功。經過多次寫信給當時體委會主委林德福後,接連2003年和2005年都得到體委會和金車文教基金會贊助。經費有了著落,成為國內攀岩界得到贊助最多的選手,卻因此受到男性選手的不平與嫉妒,甚至在網站上留下:「黃百樂人格特質有問題」等輕蔑的字眼。
所幸那段日子也是我最風光、得意的幾年。繼1998年我在新加坡拿下國際攀岩難度賽女子組冠軍後,接連2001年於亞洲錦標賽女子組第3名,2002年在扶輪盃難度賽與速度賽中則是女子組雙冠軍。
去年,我很幸運地成為「Keep Walking夢想資助計畫」得主,獲得105萬元的贊助,在兩年內要完成6~8場的國際比賽與訓練。主辦單位跟我說,在口試之前,我本來並不是前6名的錄取人選,但受到企劃書詳細的賽事規劃與口試時侃侃而談的堅持,評審們看見我的毅力與熱情,所以在面試加分下獲選入選,也讓我可以稍稍喘口氣,在沒有後顧之憂下,接著兩個月我都會到日本接受訓練。
這麼多年下來,家人從原先不諒解,但是看見我這麼孤獨又辛苦的堅持,自己一個人從經費不足到極力爭取贊助,現在已轉成我背後最沈默又有力的支持者。我一步步走過來,除了長期過度拉扯肌肉而造成的運動傷害外,迎面而來的挑戰是「年紀」。不過老實說,年紀還不是最大的問題,未來的生涯規劃才是我比較擔心的。可是我只要想起兩件事,總又可以讓我奮勇向前。
一件是因攀岩賽事發生意外而過世的18歲法國男選手曾經告訴我:「有些事情現在不做,未來不見得有機會做。一定要趁年輕,積極做自己想做的事,才不枉此生。」另一件事情就是,1998年時,我在新加坡拿下攀岩難度賽冠軍的那刻。當我完成路線攀岩後,原本沒信心的我被歡聲雷動的鼓掌聲「嚇」了一跳,才回過神來。大家的鼓勵是我堅持下去的動力,我也熱愛這樣的掌聲。接下來兩個月,我都將在日本接受訓練,忙碌的課程讓我沒時間質疑別人的「質疑」,這樣也好,因為我本來就是用行動證明一切的人。
【本文出自《台灣光華雜誌》六月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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